安得廣廈千萬間 為什麼大老闆愛打高爾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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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廣廈千萬間 為什麼大老闆愛打高爾夫球？

朱敬一


    　為什麼大老闆、大官常愛打高爾夫球？我可是能講出個道理的喔！俗諺說：「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這似乎表示人的型類與嗜好之間有某種隱隱然的關係。但是，這關係究竟是什麼，卻值得細加檢視。

    　有人說，大老闆愛打小白球，是因為打高爾夫球的費用較高，只有生意人玩得起；我認為這說法不具說服力。以台灣現在的生活水準來說，平均年收入都很高，打得起高爾夫球的人滿坑滿谷，一般人卻未必有興趣。對這些小康收入者而言，打球的費用其實只是小場面，因此費用開支的多少不能解釋「大老闆愛打小白球」的現象。此外，就算大老闆有錢，費用高的嗜好多得很，為什麼他們卻偏好高爾夫球，仍然是個謎團。

    　有人說，老闆愛打小白球，是因為打高爾夫球兩三個小時，往往是老闆之間談生意的好機會；但這個說法也沒有說服力。打籃球、打足球大概球伴之間很難講話，但是保齡球、慢跑、健身房、打麻將等活動，樣樣都能聊天談生意，為什麼大老闆偏偏愛打高爾夫球來談生意呢？

    　當然，大老闆未必人人愛打小白球，愛打高球者亦非人人都是老闆。讓我把問題重新說一遍，再去分析其答案。我問的是：「為什麼大老闆、大官愛打高爾夫球的比例特別高」？這只是一個相關性的觀察，而非絕對性的定理。

    　「什麼人玩什麼鳥」這個問題，一定要從鳥的的特性、人的特質這兩方面切入，才能尋著答案。是大老闆特別喜歡「小」球嗎？不對！高爾夫球很小，但乒乓球、彈珠都是小球，從沒聽說哪個大人物喜歡在地毯上玩彈珠的。是因為高爾夫球「白」嗎？不對！高爾夫球很白，但排球、棒球也都是白的。讀者可曾看過七十歲的CEO在排球場躍起殺球？

    　高爾夫球確實有一項其他運動沒有的特性：這項運動只計「桿數」；一百五十碼是一桿、五碼是一桿、一尺也是一桿。許多運動都有揮大棒、猛灌籃、中場勁射、躍起跳殺的「一擊快感」，但高爾夫球卻是桿桿得戒慎恐懼地精密算計。在籃球場，第四節若已贏四十分就可以放鬆了，派些板凳球員上場磨練殺時間。在棒球賽，第九局領先十分也可以派幼齒投手上場吃局數，大概不會再有什麼變化。但是，高爾夫球即使距洞口只剩卅公分，打球者還是輕忽不得，卅公分沒打進還是計一桿。即使他先前的木桿、鐵桿動輒百碼，攻上果嶺輕鬆寫意，但只要一鬆懈，最後兩三公尺還是會耗掉他兩桿，苦吞柏忌。

    　因此簡言之，高爾夫球是一種要求選手「不論距離目標多接近，都不能率性鬆懈、都要謹慎算計」的運動。有這種個性的人，你認為他是不是比較會成為大老闆、大官？橄欖球、冰球運動需要陽剛的衝撞、狠勁，即使斷根肋骨也在所不惜。這種莽人做生意，行嗎？這種人做官，活得過立法委員的質詢嗎？棒球的打擊手得精準的瞬間揮擊，最好能擊出全壘打，把球轟到場外。做生意、做官可由不得如此率性吧？

    　當然，我只能觀察到「做大生意」與「愛打高爾夫球」之間的相關，卻無法分辨何者是因，何者是果。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拉微（S. Levitt）曾經觀察某棟大樓自助式披薩販賣的收款情形，發現在總經理、財務長那層樓的人經常短付披薩款，而別層樓裡的一般員工，卻少有短付現金的現象。這樣的發現有兩種解釋，其一是「大老闆不可能苛扣這種小錢；他們只是太忙，經常忘了帶零錢，因而少付現金」；其二是「正因為他們苛扣、佔便宜成性，才能變成今日的大老闆」。究竟哪一種說法為真，我不知道。同理，在我前文描述的觀察中，究竟是「做了大官遂開始戒慎恐懼、算計」，抑或「正因其戒慎恐懼、算計，所以今日才做大官」，沒人說得準。

    　但是沒關係啦；兩種推理都差不多啦！以後，讀者若是看到那些在高球場上瞄準再瞄準、站穩又站穩、比畫復比畫、看草紋、判風速，到最後一碼都不鬆懈計算的高爾夫球手，你就知道他八成是位大官或大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