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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 關於家 -- 文/蔡逸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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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8-6 13:16:5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文/蔡逸軒

一直很想寫篇關於家的文章。

談起家時,總是會陷進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窘境。這是一個龐大、繁瑣;而且質地不斷變化的主題。

十多年前,在那個單親小孩還不是很多的年代;在那個還沒有家暴申訴專線的政府。小小少年認為自己的存在,就像是一張父母在檢測婚姻的酸澀後變色的試紙。當時於他而言,最兩難的一道選擇題,便是要在爸爸和媽媽之間二擇其一。

每每當父親在家裡翻天覆地的時候,少年只能選擇最消極的眼不見為淨,奪門而出。有時在附近的騎樓蹲坐一個晚上,有時累了就隨便找張躺椅,湊合著睡。待拂曉天亮父親熟睡後,再躡手躡腳的回到家。常常一進門就是一片狼籍。

當然父親並非是什麼都沒有賜予他的,少年猶記得在兒時最初最初的記憶中,父親曾經執過他的手,一筆一劃教他習字,造就他現今一手有個性的好字。父親開始染上惡習後,少年記不清多少次幫父親搥背時,在暗地裡偷偷咒他早死,也曾經試著將父親的酒藏到他找不到的位置。

其實少年在外貌上,是三個兄弟當中與父親最相像的。濃密糾結的眉、犀利的眼、緊閉而鋒利的唇;無一不是遺傳自父親的基因。連頑固的硬脾氣也和父親幾分神似。少年受不了父親的視覺挑釁,結束學業後,隨即出走。出走的少年,以偏概全的告訴自己:他再也不想回到這個家了。那年,少年十七歲。

獨居在外的那兩年,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傳得進少年的耳朵,包括母親的呼喚。即便心繫著仍在苦難磨折中的母親和弟弟,但又能如何呢?少年只是一昧讀著,耽溺在書中的世界,催化超速的成熟。支持少年的不是勇氣,而是一種扭曲的偏執。強迫自己去相信總有雨過天晴這天的到來。

父親和母親正式離婚了。母親搬回桃園和阿姨借了一筆錢,重新落地生根。父親則帶著年幼的弟弟遷到台中。少年也因為兵役的關係,結束在外的生活,回家與母親同住。也許是婚姻的恐懼陰影,使得母親再三告誡少年不可與父親連絡。重新回到家中的少年,養成了鎖門的習慣。他早以習慣了把對自我的約束當作一種籌碼,用來規避母親試圖亡羊補牢的多餘關心。三房兩廳的格局,卻是橫亙在母子間天南地北的距離。不能算是個完整的家。

這中間少年接連也談了幾次戀愛,開始碰觸有關愛情的主題。身旁的戀人問少年愛她嗎?少年卻總是支吾其詞嗯嗯啊啊。他身上還流著父親暴戾的血液,常常被逼急了,也跟著咆哮起來。愛?少年憶起自己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有關於,愛。甚至連愛的語意聲調都無法準確掌握。說愛一個人的時候,該用什麼表情?他不想唐突的就將愛,說了出口。

伴隨時間推移,現在,單親已經不是一件什麼秘密了;甚至還擁有各式各樣的統計數據。久而久之,少年已經不再想起父親。那種呈現空、零、虛無的狀態,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過去像是不曾發生的故事,又像是被什麼莫名力量給中和掉的虛無感。

一年前的秋天,父親在少年二十四歲時早逝。是滿臉涕淚的母親告訴他的。他怔了一下,為何母親還能流出如此澎湃的眼淚?少年並沒有哭。母親以為他還在過去的糾結中掙扎,要他放開懷些。她不曉得,少年當時如果不這麼狹隘的鞏固自己,支撐他活下去的意識將會徹底的崩散,如同晨光下的塵屑。少年耗盡龐大氣力說服自己的事實,一下子忽而要改口。

少年沉澱下來想,原來單親的最初解釋,是指父母其中有一方逝世,而他不過是從這一個說法跨到另一個說法罷了。

火化那天,少年茫茫然的捧著父親的骨灰,看著白幡在風中舞動的弧度,眼中一切盡是黑白漸層的世界。剛火化結束的骨灰是很灼熱的,只有抱過的人才知道。那位在成長歷程中帶給少年無限矮化的父親,而今卻縮在一個罈中。其實他也是想將自己的孩子拉拔成耀眼的巨人吧?只是透過了不同形式的前因後果來兌現他的父愛。少年想起離家後還不曾抱過父親,罈中的父親似乎也有所感應的持續散發熱度。

所謂血緣,這時才像滲透紗布的傷口般,緩緩現出顏色。這是少年的血;也是父親的血。

幾個月前,少年在因緣際會下開始接觸佛法。一天晚上,母親向他打探起精舍的事。母親在少年兒時是信道教的,少年心想八成是要叨念為何學佛的緣故。料想不及的是,母親竟一連問了好多的問題:那兒的佛像莊不莊嚴?禪修都在學些什麼?你覺得學佛之後,心性有比較定嗎?這些問題問得少年不知該從何答起,內心卻是狂喜雀躍的!母親像是要把十多年來所積累的話一次說完似的,接連繼續往下說起小時家中開設道壇的典故由來、談到她和父親的過去、談到少年同一個屋簷下其他兩個弟弟的近況。少年靜靜聽著,顯然還不太習慣她和母親忽然間急速縮短的距離。但那晚,少年的房門打開了。他激動的想對母親說,這是他二十五年來最快樂的一個晚上!

直至幾天前,少年說他在精舍裡低聲誦著《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哭了。只是小小聲的哽咽拭淚,並沒有太多人看見。

我想問少年:這時的你,哭什麼?又為什麼哭了呢?

最近,我仍然會不時的問自己:什麼時候,我變成一個開朗的人了?是誰造就現今的我?是誰在默默守護著我?但我真的是幸運的,即便繞了很大的圈,我終究還是找到回家的路。也許真的是遠行能讓愛更深吧。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家人,以及身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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