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的微笑

佑紋

在悲情城市，蘇三因為旅館女服務生的強力推薦，去看了一齣古裝戲。
戲碼其實是相當陳腐的才子佳人愛情悲喜劇，但卻座無虛席。看到一半，蘇三終於瞭解
它賣座的原因：
整齣戲裡最引人注目的應該是扮演男主角書僮的那位侏儒了，不滿一公尺的五短身材，
配上一個大頭顱，應該是讓人同情或嘲笑的對象，但他卻時而辛辣，時而滑稽，入木三分的演出
，贏得觀眾最多的掌聲和笑聲，鋒頭遠遠勝過男女主角。
看完戲，回到旅館後，女服務生關心地問：「怎麼樣啊？」
「不錯，那個侏儒演得很出色。」蘇三說。
「他是我的朋友啊！」女服務生很得意地說，好像與有榮焉。
女服務生說，那個侏儒以前是她的鄰居，小時候他們經常在一起玩。但後來，當大家都
一個個長高時，他卻還是那麼矮小，結果就成為別人作弄和嘲笑的對象。本來很快樂的
他就變了，變得很自卑、很陰沈。
「我覺得他很可憐，想安慰他，但他反而以為我是在譏笑他。他甚至恨起自己的母親
來，他母親只能對他說抱歉，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他現在很開朗，好像還很得意自己是個侏儒呢！」蘇三說。
「那是因為他母親的一句話，好像在他十五六歲時吧，他母親看他自暴自棄，流著眼淚
對他說：『老天爺要我把你生成這副模樣，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用意，和別人不一樣的
目的，你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女服務生說，後來他終於想通了。上帝將他生成這個樣子，也許就是要他來讓正常人高
興的。當他這樣想時，原本被他視為奇恥大辱的他人的笑聲，就成為他歡樂的來源。
於是他加入了劇團，專演插科打諢的小丑角色，觀眾越笑，他就越得意，越想讓他們開懷
大笑，而越琢磨自己的演技，十幾年下來，終於成為一個讓人鼓掌喝采的出色演員。
「不久前，他來找過我，跟我談了很久。畢竟我是他童年最要好的玩伴啊！他說他找到
了他存在的特殊目的，有別於一般人的生命意義。當我為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服務生而
悲嘆時，他反而安慰我說：世界上沒有什麼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角色，
一個優秀的演員也能將它演得有聲有色。這句話給我很大的安慰呢！」
「妳也是個很出色的服務生哪！」
蘇三真心讚美她，眼前浮現那個侏儒的微笑。是的，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計畫，
接納自己的角色，將它演得有聲有色，那就會贏得掌聲，那就是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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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溢嘉，1999年，收錄於《人間飛翔——蘇三的心靈之旅》一書